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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的那一瞬间,我便站了起来。有几个人在途中的站点就下去了,车里现在就只有我和一个老妇人。所以不需要有车门太窄的忧虑,起身的速度也就稍微快了一些。
我要去的是德康医院,就在公交站牌隔壁的一条街上,五分钟的脚程。不过这五分钟我走的很艰难,仿佛小腿胫骨里装的不是骨髓,而是铅,每迈出一步都要用上大于平时至少三倍的力气。
这并不是我矫情,而是姐姐住的是德康医院的精神康复科病房。
高考前的一年里我每个月来一次,高考后我一天来一次。从公交站牌到姐姐的病房需要多少步我都清晰的记了下来,因为我总是数着脚印走过去的。
数来数去,脑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脚印,挥不去撩不走。不去么?不能,那是姐姐。去么?痛。
德康医院的大门还是向南开的,地震撼落了上面的墙砖,显得有些颓废。
值班室的门开着,看门的钟师傅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狂扇着,面前还有一把“咯咯”直叫唤的风扇对着他在吹。可即是如此,七月的烈阳依旧在他臃肿的身躯里挤出一滴滴汗水。
看见我走过去,他“热气腾腾”的说到:“哟,小吴,又看你姐来了。小伙子真是没说的,实诚!”一口正宗的北京腔。其实我很不明白,放着好好的首都人民不做干嘛跑来四川呀?好多次都想问,但是没敢开口,怕问了牵出他老人家的什么伤心事,给来一句:你丫傻逼呀!我从不干让自己找缝隙钻的事。
“唉,看我姐来了。”虽然我极不喜欢他那一身的肥膘和那含盐量极高的汗水,可还是应了一声。因为这小老头其实算得上一个热心肠的人。记得刚从杭州把姐接回来送到这家医院的时候,他没少帮我的忙。当然,作为回报我也会时常陪他下几盘棋。
“你姐有你这麽个弟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呀!”他顺手丢过来一个长相平庸的苹果。
“啥时候有空,再来陪钟大爷杀一盘。”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五官全都凑到了一起,仿佛要彼此亲吻一样。
“哎,好的,有时间我就过来。”我一边应着一边加快脚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老小子对象棋有一种特别的偏爱,甚至到了痴狂的地步。可偏偏棋艺差到了极点,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让他军马炮赢起来都跟玩似的。除了象棋他似乎就是爱好神侃,上天下地,只要是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都能够变成他嘴里的文字。他的这两个爱好,我已经领教多次,深谙其中滋味。所以通常我都是能躲则躲。但这绝对不表示我没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只因为我还想茁壮成长。
门卫室往前一百米,就可以算是安全地带了,不用担心再受到那小老头的能量波及。
这里是主诊楼,穿过主诊楼有一片花园,是病人们散步的地方。这个时间段刚好是病人们出来的时间,他们三三俩俩的在花园里做着各种奇怪的事情。当然奇怪那是在外人眼里的,作为这里的居民,他们自身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像假山前的那个女人,我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在那里眺望,她说那是证券中心的大门。还有花园中间的那个年轻女孩,见人就会央求“叔叔,载我一程吧,还有五分钟我就进不了考场了”、、、、、、无疑,会住在这里的都是精神上受过刺激的,我们说他们得了精神病。但其实作为他们自己,只认为自己正沉浸在某种梦想的追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