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指数:10分
在这沉寂的黑暗里,母亲和琪年,一起睡在房内仅有的一张大的镂雕木床上。
花榈木材质,硬度适中,不但气味清香,还会在暗中散发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淡淡荧光。
曾祖父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却难得并无重男轻女之风,母亲从小乖巧聪颖,知书达理,经过持久的练习,写得一手极好的小楷,深受曾祖母的喜爱。
这张木床,是当年曾祖母去世之前,吩咐要留给最为疼爱的孙女的贴身嫁妆。
也在这昏寐的黑暗中,偶尔,会有男人站在楼房后面的草坪上,正对着窗下,小声咳嗽。或是吹着长长的口哨,末了,借着微醉的酒意,壮着胆子喊几声母亲的名字,莲慧,莲慧。
有时甚至会把琪年吵醒,朦朦胧胧中,她看着母亲轻轻起身,关好窗户,再拉上厚厚的窗帘,从未作答回应。
替自己盖上,被踢在一边的被子时,母亲习惯把被子盖到琪年下巴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动作。
被褥带起一阵细微轻巧的风,覆在脸上时会有一种凉飕飕的舒适感。如果是刚晒过的棉被,更会有好闻的阳光味,更多地伴随着下半夜香甜柔美的梦。
母亲素来睡得浅,易被惊动,夜里一旦醒了之后,便无法再入睡,有时甚至会习惯性地持续失眠。
有几次,琪年翻身醒来,看到母亲背靠在镂空雕琢出,古典与唯美的床枕上,用手缓慢而耐心抚摸着这些精细的纹理。
裸色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打在脸上。母亲脸上露出的表情有着片刻的安全与满足,可瞬间又是那样彻底地落了,沉了。
仿佛时间与空间,都能永远地停滞定格。
在此一刻。已然。在此一生。
似梦非梦里,琪年被眼前传递出来的这种静默之意,不断冲击着,焦灼着。
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虚无,所衍生出来的空洞。
她总会强忍着接连不断的睡意,带着些许困惑与无法理解的感知。
终于,在夜的最深处中,重新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晨起的时候。母亲早已动身离开,去往旗袍店中打理生意。
家中偏厅的餐桌上,照例留有温热的早餐。
客厅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景德镇的玲珑茶具。素有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之美誉。
照例会有一小壶还剩多半的热水,旁边的小杯盛着母亲早上饮过的,还剩少许的清茶。
琪年,总喜欢坐在母亲最常坐着的沙发位置,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与数点余温缓缓酌饮而尽。
入口微苦,细啜之后觉得清香。像举行某种庄重的仪式一般,态度严肃而认真,仿佛能从其中抿出些属于母亲内心幽暗交错,微明复杂的世界。
哪怕一丝一缕,哪怕一时一刻。
哪怕她后来慢慢长大,不断重温,回想起这些记忆。
似乎也一直有在祈求着,已一个相对熟知者的身份,回到这个时刻,能够建立与母亲对等些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