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前进掀过来又再翻过去,扭他的手,扯他的头发。对付某个敌人共同的残忍,会让剩下的人更像一个集体。但是那天他们的团体建设被我打断了。
我逃课来找前进,本想告诉他放学自己回去。
一年级的小学生,再凶狠也不经打。
我掐住领头的小孩耳朵,再踢了几个人的屁股,剩下的狼就退入丛林了。后来我听说前进的小学里私下流传,前进的姐姐虽然漂亮,但是好凶,大家千万不能惹。
前进擦掉眼泪,他知道我不喜欢他哭的样子。
我捡起他的书包,拖着他走出了校外。
校门外面,郑红旗一只脚踏在自行车上,惊讶地看着我。
我逃课是为了和郑红旗骑车去十二里外的八蜡庙逛庙会,快过元旦了,那里每到周五就会有山民自发聚集的庙会。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前进不愿意回学校上课,也不想一个人回家,我们只好带着前进一起去了。
前进呼哧呼哧地追在自行车后面跑,跑得白气从头顶阵阵冒起,书包如弹丸在他背上跳动。他的身影越跑越小,最后都快看不见了。我抱着郑红旗暖暖的后背不想撒手,不过红旗说:“他又哭了。”
我只好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朝后面大声喊:“真讨厌,让你坐一会好了。”
万家铺庙会很热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不时有零星的鞭炮响起。小贩们的吆喝此起彼伏,空气中飘散爆米花和臭豆腐的气味。
这段时光真是美好,我们希望庙会能永远开下去。可是维持庙会秩序的民兵朝我们喊道:“小孩,早点回去,天要黑了!”
回去的时候,我们照旧轮着坐自行车后座,回去都是上坡路,又逆着风,最后又飘起了雪,回家的艰辛几乎把我们胸腔里的快乐给湮灭了。
在半路上,前进在草棵子里捡到一只小鸟。
我嫌弃地让他快扔掉,但他不肯。
也许那只鸟让他想起了自己,说真的,那只破鸽子确实有点像他。黑黑的,又瘦又小,毛还没长齐。也许是被大鸟遗弃了。
我想抢过来扔了,可是接下来郑红旗说的话让我彻底忘掉了那只破鸽子。
“我要走了。”郑红旗对我说,“下学期我要转学去徐州,我爸妈的工作……调动……”
逛庙会带来的开心突然消失了。
郑红旗扶着车子站在那里,侧影的轮廓亮亮的,是夕阳勾勒出来的。
他的眼睛看向远方,不敢看我。
“好吧,那就祝你一路顺风。”我的声音好像飘得很远,但是像我想要的那么平静。
这些年,郑红旗好像是我唯一的战友。我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只告诉了他一个人,就是那个如何逃去存在电视里的那个世界的秘密,如今我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你一定会成功的……姨夫那边,我还会和他打招呼……”
郑红旗又说了些别的什么,我都忘掉了。回去的路很长很长,沉默横亘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