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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萝一直认为她的童年止于八岁。
父亲说过,所有开得太过绚烂的花朵,维持的时间都不长久。她的童年大约就是无忧无虑得太过美好,所以才结束得仓促。
八岁之前,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外公外婆的心头肉,还是哥哥乔杉最包容疼爱的小妹。这么多人的爱密密麻麻绕织成瑰丽的泡沫,让她快快乐乐活了八年,但等这泡沫一旦破碎,就是毫无挽回的分崩离析了。
乔萝八岁那年的夏天,父亲乔桦因病去世。
那是乔萝第一次接触死亡。父亲躺在那里再无声息,昔日生龙活虎的年轻身体已被拖延半年的病痛折磨成消瘦灰败的模样,乔萝看着父亲凹陷的五官,想着往常与她在溪边林里四处游玩的父亲饱满英俊的面容,在懵懂的失落和害怕中弥漫而起的绝望和无助,即便时隔二十年后,她依然感受得清楚。
江南盛夏闷热不堪,外面已经是让人寸步难行的酷暑高温,医院里却依旧是冷似冰窟的惨白世界。母亲林蓝已经在床边哭昏过去,年老的外公外婆除了勉强支撑着精神不倒下去之外,别无能力张罗乔桦后事的安排。一家五人,老的老,小的小,无人能够顶住大局。
所幸还有乔世伦在。
乔世伦是父母的挚交好友,这是外婆告诉乔萝的。乔世伦是父亲乔桦远房的堂哥。乔桦这一支人脉凋零,乔桦的父母又去世得早,年少的乔桦被林家二老收养过来,早和乔家那边断了所有联系。即便是乔世伦,也是在大学时和乔桦相识,两人论起祖上渊源,这才知道彼此沾亲带故。
乔萝第一次见到乔世伦是在父亲病入膏肓的时候,乔世伦的到来让父亲病弱苍白的面庞有了一丝难得的光亮。乔萝记得,那一晚父亲的精神出奇地好,在病房里和乔世伦从下午一直聊到半夜。赖在医院不肯回家的乔萝就睡在隔壁床上,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总是能听到父亲久违的爽朗笑声。
后来乔萝睡熟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她睁开眼,这时耳边已经没有父亲和他朋友的谈笑生风,却传来微微的哽咽声。
她侧过脑袋,看到乔世伦脸上的眼泪。
乔萝当时想,这个叔叔真的和爸爸关系很好,那一定是个好叔叔,何况他也姓乔,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好叔叔第二次出现,是乔桦去世后的第二天。在全家都将崩溃的时候,乔世伦承担了整个烂摊子。
丧事持续了一个星期,等过了“头七”乔桦的后事才算彻底办完。乔世伦忙里忙外,瘦了整整一圈,即便劳累不堪,他还是坚持照顾着病倒在床的林蓝,直到她精神日渐康复,他才辞别林家二老离开。
林家上下自然感激不尽,乔世伦却依旧谦和礼让,并不托大。此后两年,他经常来回青阖镇,侍奉二老如双亲,待乔萝和乔杉如同自己的子女,和林蓝依然是知心好友。长此以往,乔世伦俨然已经是和林家最亲近的人。乔萝的外公外婆对乔世伦赞不绝口,林蓝即便没说什么,但每次看到乔世伦来,脸上的笑容便比往日多了几分。